“叔叔的靈柩被抬回來的那天，整條街都在放鞭炮……”抗日航空英烈吳綸的侄女，90歲老人吳閩珠的講述，聲音顫巍巍，瞬間將我們拉回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

抗戰時期，南昌是中國空軍的“心臟”。在最艱難的歲月里，全國作戰飛機僅300余架，其中八成曾駐守于此。這座城市也因此成為日軍的“眼中釘”，遭到日軍多達49次的狂轟濫炸。

南昌上空，曾見證中蘇飛行員并肩浴血，擊斃侵華日軍吹噓的“天王”飛行員潮田良平與南鄉茂章；從南昌和漢口起飛的轟炸機群，更跨越海峽，奇襲日軍占領的臺北松山機場，轟炸精準，將機場上約40架敵機及號稱足夠使用3年的航空油料付之一炬。

中國空軍飛行員。

駕駛轟炸機的中國空軍飛行員擊敵歸來。

中國空軍和蘇聯志愿航空隊飛行員駕駛的N-15殲機群。

南昌飛機制造廠指揮塔樓(攝于1950年)。

首批抗日航空英烈吳綸(江西籍)。

中國空軍飛機在長江上空監視敵艦活動。

19個月49次轟炸

日軍空襲造成南昌1337人傷亡

南昌，這座扼守華中與東南咽喉的古城，在抗戰烽火初燃之際，便站到了至關重要的關口上。它雖非最前線，卻是關鍵點——浙贛線、粵漢線(今京廣線南段)、南潯線(今九江線)三大鐵路動脈在此交會，如生命血管般連接東南與西南，成為阻擋侵華日軍西進、拱衛重慶的鋼鐵閘門，也是維系沿海與內陸聯系、輸送國際援助的命脈所在。

正因其扼守運輸命脈的核心地位，南昌成為了日寇必欲摧毀的目標。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李玉貞指出：“南昌地處大后方，是中國空軍的重要軍事基地，擁有后備機場和飛機制造廠，自然成了日軍襲擊的首要目標?！?/p>

日寇的魔爪迅即撲來。1937年8月15日，南昌的天空被不祥的引擎聲撕裂——14架侵華日機首次空襲南昌。自此，噩夢降臨，刺耳的警報、俯沖的敵機、震耳欲聾的爆炸、沖天的火光與煙柱……成為這座城市的日常。侵華日軍對市區及機場發動了頻繁轟炸。

據《江西省防空志》記載，1937年12月至1938年8月期間，日軍至少發動了10次有明確記錄的空襲，造成大量平民傷亡與設施損毀。據不完全統計，1937年8月至1939年3月，短短19個月內，日機空襲南昌多達49次，投彈2559枚，轟炸431處，炸毀房屋661棟，震倒房屋1417棟；空襲造成1337人傷亡，其中死592人、傷745人。

中蘇空軍聯手抗敵

日寇兩“王牌”飛行員在南昌被擊斃

1937年底，南京戰事告急，中國空軍與首批來華支援的蘇聯援華航空志愿隊254名隊員、225架飛機共同實施戰略轉移。其中，多數戰機與人員進駐南昌，使南昌成為中蘇聯合空軍抗擊侵華日軍的核心基地。

中國航空博物館首席高級工藝美術師、航空史顧問陳應明為我們講述了發生在1938年1月7日南昌上空那驚心動魄的戰況。日本海軍第十二航空隊分隊長、“王牌”飛行員潮田良平率艦載戰斗機9架，掩護木更津航空隊12架轟炸機，由南京大校場起飛空襲南昌。激戰隨即爆發。

空戰伊始，一架機身涂有金色豎條紋的日軍九六式戰機憑借其機動優勢，緊緊咬住了一架蘇軍飛機。陳應明說，這特殊涂裝正是日軍所謂“王牌”飛行員的專屬標識。

“羅英德不但營救了蘇聯飛行員，還為被潮田良平此前擊落的中國空軍飛行員報了仇?！标悜髡f，危急關頭，擔任1號僚機的中國空軍第三大隊副隊長羅英德迅速駕機趕至。羅英德駕機占據有利陣位后瞄準目標，果斷開火。敵機中彈后墜毀于南昌以北地區，飛行員潮田良平當場斃命。此役，中國飛行員徐葆昀還擊落日艦戰機1架，中國空軍在空戰中無一損失。

1938年7月18日，另一名日軍“王牌”飛行員南鄉茂章率艦載戰斗機6架，掩護轟炸機14架、攻擊機5架，由安慶起飛轟炸南昌。中蘇航空聯隊戰斗機英勇迎敵，雙方在南昌以北的鄱陽湖上空纏斗。此戰，敵軍飛行員南鄉茂章亦被中國飛行員擊斃身亡。

至此，日本海軍航空兵吹噓的“四大天王”中，三輪寬戰死于山西，山下七郎被俘于上海，潮田良平與南鄉茂章二人均在來犯南昌時斃命。

空襲侵華日軍機場

摧毀40架敵機 日警備司令自殺謝罪

為應對日軍消耗戰術，中國空軍決定對敵后方命脈予以重擊，一個大膽的計劃由此產生——中蘇空軍出動40架飛機組成戰斗編組，由南昌機場和漢口機場出發，空襲日軍占領的臺北松山機場。

“空襲航線是嚴格保密的，連勤務人員都不知道。”據《在中國上空的空戰》(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1年9月版)，時任轟炸機群指揮員的蘇聯飛行員波雷寧回憶：1938年2月23日清晨，由他指揮的12架戰機從南昌秘密起飛，撲向臺北松山機場；另外28架轟炸機則從漢口出發，共同執行這項重要的任務。

波雷寧回憶，當機群抵達臺灣海峽時，驕橫的日軍絲毫沒有防備。中蘇空軍轟炸機組順利地對日軍停機坪、機庫、港口設施和港口內的軍事運輸船停泊場傾下了全部280枚炸彈。投彈結束后，中蘇空軍還用機槍掃射殘余敵機和高射火力點。

戰后，中國空軍司令部確認，毫無戒備的日軍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空襲中損失慘重，機場約40架敵機被全部摧毀，附近多艘日本船只被擊沉、擊傷，日軍機庫、營房被炸毀，“足夠使用3年”的航空油料儲備更是付之一炬……中蘇空軍機群無一損失。

江西省檔案局提供的資料顯示：此次中蘇空軍聯手空襲日軍機場，導致日本政府免除了臺灣行政長官的職務，日軍軍事基地主任職務被撤，日軍機場警備司令被迫剖腹自殺，以此謝罪。

“南昌市民自發涌來機場，給飛行員送來許多筐橘子和蘋果，以祝賀我們戰斗歸來?！边@次空戰可以說是極大地鼓舞了國人的士氣。蘇聯飛行員雷托夫說，當凱旋的飛行員們平安落地，南昌市民歡天喜地的情景令他記憶猶新——人們緊緊握著飛行員的手，表達著贊揚和謝意，學生們還向每名飛行員獻了花和燈籠，以表達對他們打擊日寇的感激之情。

抗日航空英烈名錄

36名江西籍飛行員血灑長空

2024年4月6日，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紀念館公布首批抗日航空英烈名錄。在1468名中國籍英烈中，有36人來自江西，其中就有來自貴溪塘灣鎮江坊村的中國空軍飛行員吳綸。

今年6月29日，鷹潭塘灣鎮江坊村天色陰沉。83年過去，江坊村九旬老人吳閩珠還清晰地記得，叔叔吳綸靈柩歸鄉時的場景。

“1942年初那個冬天，冷得鉆心，抬棺的隊伍從村口那條長街走過，村路兩旁的鋪子、人家都放起了鞭炮，全村人都出來放鞭炮、撒紙錢，為我叔叔指引回家的路?！眳情}珠的思緒回到了她7歲那年的冬天——那天，家里接到了噩耗：吳家老二、時任中國空軍第二大隊飛行員的“空中驕子”吳綸，在1月8日長沙會戰中駕機與日機纏斗時，因飛機被嚴重擊傷，于長沙東山跳傘未張開而犧牲，年僅27歲。按照當時風俗，吳綸遺體被送回鄉安葬。當天一大早，他們全家和村里人一道趕去路口，迎接英雄回家。

當時的她還年幼，卻注意到一個特別之處：“運回來的那口棺材棺蓋是平的，不像我們這邊常見的棺材那樣有個高聳的‘棺材頭’?！焙髞硭琶靼?，這是因為叔叔吳綸犧牲時雖已成家，卻還沒有孩子。

“叔叔，您看，國家沒有忘記您?！碑斢浾邔⒓o念館公布的電子英烈名錄展示給老人看時，吳閩珠說道。

抗戰時期，作為全國正面戰場的重要作戰區域之一，江西堅持對日作戰，在整個正面戰場以及敵后戰場，乃至全國戰局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先后爆發了馬當之戰、德安戰役、南昌會戰、贛北戰役、上高會戰、贛東(浙贛)會戰、湘粵贛邊區阻擊戰、贛江追擊戰等重大戰役，抗擊日寇大的交戰多達18次。

南昌市史志辦提供的資料顯示：抗戰期間，駐守南昌的中國空軍和部分蘇聯援華志愿空軍，共擊落敵機41架、擊傷24架，炸毀敵機近百架，炸沉敵艦20余艘、傷6艘，擊斃敵“王牌”飛行員2名、飛行員數十名，俘虜敵飛行員15名。

文/圖 劉志洲 江南都市報全媒體記者李巧 (本版圖片均為資料圖)

(本報道感謝南昌市檔案館、南昌新四軍軍部舊址陳列館等單位提供幫助，劉長明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