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在這場關系民族生死存亡的偉大斗爭中，全體中華兒女共赴國難，奏響了一曲氣壯山河的英雄凱歌，孕育出偉大抗戰精神。江西人民在抗日戰爭中譜寫了捍衛國家和民族尊嚴的英雄史詩，在中華民族抗戰史上鐫刻下紅土地的不朽篇章。

在抗戰勝利80周年之際，“當代江西”微信號策劃專欄推出系列文章，展現江西人民為抗戰勝利作出的重大貢獻，進一步弘揚偉大抗戰精神，凝聚奮進新征程的強大力量?！?/p>

作者 | 劉飛云 劉周邦韞

題圖 | 上高會戰要圖

鏡山腳下，上高抗日陣亡將士陵園肅穆莊嚴。上高籍抗戰老兵況金順曾在此佇立良久，雙眼凝視著墓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9541位烈士在此長眠。

上高會戰時，身為國民革命軍第74軍機槍手的他，在毒氣攻擊與白刃血戰中三度奪回鏡山陣地，見證了“團結御侮”創造的“抗戰以來空前大捷”奇跡。

在這個“鮮為人知的小地方”爆發的大會戰，被列為中國抗日戰爭中十三次大捷之一和正面戰場二十二次影響最大的會戰之一，甚至還因具有“打亂日軍戰略部署”的全局意義，成為二戰史研究的經典案例。

今天，當我們觸摸上高縣城東北角那面“軍愛民，民擁軍，軍民合作打日本”的斑駁標語墻，那段烽火歲月依然滾燙。

上高會戰中激戰的中國軍隊。

“媲美臺兒莊勝利的贛北大捷”

1941年3月，日軍集結第33、34師團及獨立混成第20旅團共4.7萬兵力，配合大量的飛機、重炮、戰車和毒氣設施，悍然進犯上高地區，兵分三路企圖摧毀這里的中國軍隊主力，以緩解南昌地區的防御態勢。

面對強敵，中國共產黨不棄前嫌，放下兩個月前剛發生的皖南事變之仇，以民族大義為重，協調江西黨組織通過秘密渠道向國民黨軍隊傳遞日軍兵力部署、補給路線等關鍵情報；指示上高黨支部書記瞿文淵組織動員民眾，與參戰軍隊團結抗戰；要求各參戰部隊中的共產黨員英勇作戰、奮勇殺敵。

其中第30集團軍的共產黨員、總司令部中將參謀長張志和，協助指揮軍事，曾代總司令率部攻打麒麟峰，還獲得了嘉獎。中共影響下的上海勞動婦女戰地服務團深入前線，通過文藝演出、救護傷員等方式凝聚士氣，甚至冒著炮火為官兵運送彈藥。

國民黨當局以罕見的三個“提頭來見”，點燃了參戰部隊的抗戰意志。戰前，國民政府嚴令第19集團軍總司令羅卓英“上高失守，師長以上，提頭來見”！羅卓英嚴令部隊所有高級將領“在上高與敵決一死戰，誰若反對，提頭來見”！決戰關鍵時刻，74軍軍長王耀武給在上高城里的57師師長余程萬下達死命令“必須固守上高，失了陣地，提頭來見！失了北城就槍決”！

這場大會戰，是中國軍隊自抗戰以來第一次始終掌握戰場主動權的殲滅戰。戰場上，以第19集團軍為核心構筑了三道防線，中共地下黨員黃賢度以國民政府上高縣縣長身份組織民眾開辟“第二戰場”，創造性地運用“磁鐵戰術”，形成了多軍種、軍民協同作戰的經典戰例，被世界軍事學者稱為“東方彈性防御的教科書”。

以江西子弟為基礎的中國軍隊，憑借英勇的戰斗意志和忠心衛國的犧牲精神，拼死圍殲來犯之敵，最終以傷亡2萬余人的代價，殲滅日軍1.5萬余人，擊斃少將1名，收繳數千件戰利品，創下了抗戰以來罕見的完勝，被贊為“空前大捷”。

作戰過程中，一批戰斗英雄用生命捍衛了民族尊嚴，用血肉筑成了新的長城。在方頭尖附近，團長張雅韻親臨一線督戰，被炸殉國；在紅石嶺陣地，連長樊逢春與敵反復肉搏，壯烈犧牲；在守衛華陽峰戰斗中，機槍排長周陽負傷多次不肯下火線，為國捐軀……

當時，媒體和官方稱頌上高會戰為“媲美臺兒莊勝利的贛北大捷”?！吨袊?，被遺忘的盟友》一書作者如拉納·米特把此役與臺兒莊大捷并列，視其為東亞戰場的轉折象征。

以紅色“三保障”成就“鋼鐵長城”

在戰火硝煙中，中共地下黨員黃賢度在上高大捷中發揮了關鍵作用。他以國民黨縣長公開身份為掩護，實際領導著一個由20名地下黨員組成的“紅色縣政府”，縣自衛隊和政警隊等都在我黨掌握之中。

1985年出版的江西文史資料選輯《江西抗戰親歷記》里，刊載了黃賢度以筆名“王道平”撰寫的《長留浩氣滿乾坤——上高會戰片段回憶》一文。

文中記錄，會戰前夕，黃賢度與羅卓英會商，代表縣政府承諾“三保障”：保障運輸隊、擔架隊的及時跟進；保障電話電報通暢，前后方交通無阻；保障后方無漢奸破壞、日特活動。三條看似簡單的承諾，背后是中國共產黨精心締造的戰時保障網絡，堅定了參戰部隊的底氣和信心。

會戰期間，黃賢度以政府的名義組織了3萬余民眾支前。在官橋激戰期間，黃賢度帶領工作人員，冒著槍林彈雨，趕到前線陣地慰問74軍將士。當青陽橋被敵機炸斷后，黃賢度親率民工肩挑背扛，將急需的彈藥送到前線。在前線指揮的74軍軍長王耀武見此情景，感動得流淚，同黃賢度緊緊地握手。

當時，上高政府集中全縣武裝力量編成3個大隊，配合主力部隊共同戰斗；每日供給軍糧3000公斤，擔架隊規模保持3000余人。每當日軍飛機炸斷電話線后，縣電話局人員冒死重新架設?？h政府合并縣中隊及警務中隊，在各重要交通要道及路口放哨站崗，成立“戰時鋤奸隊”，在全縣范圍內開展反間諜行動。

這種嚴密的軍政協同，讓上高成為日軍無法逾越的“鋼鐵長城”。戰后，國民政府嘉獎上高為“抗日模范縣”。

“人民戰爭”的典范

上高會戰驗證了“戰爭的偉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眾之中”。上高會戰前，中共地下黨在軍民中進行了積極的宣傳鼓動工作，從而使戰爭具有相當的群眾基礎。上高百姓不但出糧出物，而且出錢出人。

中共中央機關報《新華日報》連續刊發22篇戰地報道，宣傳民眾拆門板架浮橋、運送彈藥等事跡，譽之為“人民戰爭”的典范。這究竟是一場什么樣的“人民戰爭”呢？

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上高人民同仇敵愾，開展各種形式的抗日斗爭。先后有3萬多人奮勇支前，在幾十公里的湘贛公路埋地雷、打石樁，致使日寇機械化部隊優勢喪失殆盡；在錦江河道設置暗礁、沉船，背負武器彈藥奔赴前線，及時抬送傷員到后方接受治療。

村民王全昌主動擔任向導，引導部隊突襲日軍陣地，身死報國；老農金水被日寇逼著帶路時，故意將日軍引向中國軍隊預設的陣地，高喊“鬼子來了”后壯烈犧牲。

為鼓舞士氣，“王道平”曾撰文《會戰聲中上高民眾英勇殺敵故事》，發表在《戰地文化》雜志上。文中記載的“獨臂農婦李彩姑用菜刀砍死兩名日軍”“教師余長福帶領學生破壞日軍通訊線”等事跡，成為全國抗戰宣傳的典范。

日軍在戰后報告中哀嘆：“每前進一公里，都要付出20人以上的傷亡代價，中國軍隊背后有無數雙手在推著他們前進?！币蛎癖姴鸨M門板支援戰斗，上高一度被稱為“無門縣”。

整個會戰期間，上高人民共搶救傷員5000余人，獻出軍糧15萬擔、副食品無數、木料數萬根等物資?！扒熬€需要什么，群眾就提供什么；將士們缺什么，群眾就供應什么”，軍民同心、軍民合力達到空前程度。

戰后，國民政府給上高縣特頒“抗日長城”匾額，表彰上高軍民的卓越貢獻，并撥款重建家園；羅卓英將一個刻有“個個還要愛國”六字銘文的自用墨盒贈送給房東，這既是對上高人民“效命”的感恩表達，也是軍民團結一致抗擊日寇的見證。

時任第74軍炮兵排長尹同道晚年時回憶說：“黃縣長太好了，上高百姓太好了。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來到前線給我們送糧食、送水?！?/p>

寸寸山河寸寸血，上高戰場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著英雄的熱血。如今，上高會戰已過去80多年，但這種“團結御侮”的精神，至今仍在鏡山松柏間回蕩，在贛鄱大地上流淌，成為永不褪色的精神坐標。